众人坐在青石阶上敞开怀了说，谁家闹的家常事，谁家见的奇闻异景，都成了说料。
一众大汉面红耳赤吵闹着，热闹非凡，光在一旁看着，都觉得黎明时的清冷退去了不少。
大概是来了兴致，话题不在局限于临仙山下的城镇，有人提到了山外。
“哥儿说这些，你们莫笑我杞人忧天，咱昨日上午在显镇购置衣食，顺手取了份小报，你们猜俺看到了啥子？山外的海面浑浊了不少，黑海可能就要来啦！”
一位毛发旺盛的长发汉子提着水袋大口饮水，喝得快了，他将水袋从嘴边拿来，抹了抹嘴，叹道：
“哥儿知道这些离咱们远，可哥儿莫名的慌，哥儿到没事，可哥小妹远嫁在这岛边缘的渔村，到现在这亲家连海边的屋都不敢待了，生活都成了问题。”
“你们说，哥儿生下来才多久，刚过三十！娃还水灵的很，现在因为黑海小妹的生计都成了问题，那咱们呢？咱怕啊，咱怕有一天我的娃给那黑海吞了，咱更怕那时我还活着，咱怕不用几年！这临仙山就没了！”
说到最后，那汉子摇着头，话音打颤，远望山下绿海的眼中尽是迷茫。
原先一吐烦闷的汉子们听得他的话，也泄了气势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“宁家汉子你说什么呢？这离我们太远了，这黑海虽可怖，但临仙宗也不是吃素的，咱们这山头满打满算那么多年了，这黑海还能升天不成？把山头给吞了？你在做什么梦呢？”
那老汉虽训着年轻，但也时刻注意着大汉们的话题，见长毛汉子这话让众人低落，没好气的骂道。
“不错。”坐在上头的徐工头微微颔首，站起身子环顾下方众人，大声道：
“老头说得没错，这黑海来不来还是未知数，就算来了，临仙宗也是仙门，抵凡人不可挡之灾，担凡人不可负之责，是仙家之责，仙家若无此觉悟，也就不配称仙家了。”
“再说了，你们怕什么？我徐某人晚年得子，女娃尚不能行，比宁家汉子，比在座一些小我不少岁数的兄弟们的娃都要小，我可曾怕过什么？要真隐忧这些，那就多陪陪自家娃儿，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，别现在的生活没过好，还难为自己！”
“工头说得好！”
这些汉子本就精神坚韧，情绪低落也就一时，听得徐工头这话，不少人大力鼓起掌来，有心思细腻的人行至宁家汉子边上，好声安慰。
气氛又回到了初时的热烈。
徐工头面带笑意，坐了回去，那老汉也不训了，身姿矫健，大步流星，一跨数个阶梯直奔徐工头而来，他精神矍铄，不见老态。
老汉来到徐工头身边，一屁股坐下，嘴里咬着烟枪，吞云吐雾。
二人只是坐在一起，谁都没说话。
天边掀起一角鱼肚白，远方炊烟袅袅，天幕淡青，这个点，众人又要动身了。
老汉看着升起的炊烟，双眼微眯，有了精明的味道，他开口打破了沉默：
“从我去你家吃酒那日开始算，你家女娃现在也能断奶了吧？”
“没错。”徐工头偏过头来，好奇的看着老汉，道：“你能算得这么准？换言之，老头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？怎么？想给哪家的刚出生的孩子谈亲了？那我可不同意。”
“我倒是没那么闲。”
老汉抽着烟，语气平淡道：
“只是提醒你一句，我知道你疼你家女娃，仙食这东西，孩子能吸收的不多，干这活的，多少不是为了这仙食来的？这本就是消磨血气之事，你光留着给你家女娃，大早上的空着肚子，迟早有一天会累倒的。”
“你我也算是见得多了，知道这黑海难，你现在这样，身体一直虚弱下去，拿什么保护妻儿？等会上去了，好好把仙食吃足了，再留些许给你家女娃吧。”
徐工头听得老汉的话，楞在了原地，他有些古怪的看着老汉，最后又望向远方。
那朝日高升，霞光绵延，划分天际，那光与热，唤醒了临仙山所有的生气，其勃发之势，在他眼里像极了女儿的成长。
他沉浸在里面，微笑，喃喃道：
“您老有心了，徐某人这些年承蒙您照顾。”
“你这是不准备听老汉我说的话了么。”老汉知晓了他的意思，叹道。
“抵御黑海不易，你我都在撒谎，黑海已至临仙山岛附近海域，这是事实。倘若只是平常黑海，还不足为惧，我徐某人尚还护得住家人，可那是什么，您老比我更清楚。”
“你！”老汉争大了眼睛，径直看向徐工头，原先浑浊的眼神锐利开来，目中似有神光绽放，紧盯了徐工头一会，老汉泄了气势，又抽起烟来，道：
“罢了罢了，你现在也算是个死人，是谁也无关紧要，老汉我今天就当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“谢前辈。”徐工头改了称呼，仍望着远方之景。
“有什么好谢的，老汉我笑你是个死人，可老汉我自己也是个死人，哈哈哈，临仙宗生我养我，我舍不得。”
“是啊……我的孩子，我也舍不得。”徐工头笑了笑，低下了头，眼眶有些红，“我还没看过她穿好看的裙子，没被她顶过嘴，没看得到她招来的女婿，就得去了她去死。”
“有一天她长大了，是该恨我呢，还是该谢我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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